驻扎于寒冬边界看日出 ——评刘亮程《寒风吹彻》
2023-10-17 来源: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作者:刘静怡 责编:新闻记者部 浏览:10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这是刘亮程的代表性散文——《寒风吹彻》里的句子,没有大喜大悲的论调,读来只觉平淡,却又仿佛霎那间身处广袤辽远的高原,在令人窒息的万籁俱寂中遍体生寒。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旅者,驻扎在寒冬里,却仍可以用最虔诚的姿态,去眺望寒冷边界,那照亮人间的旭日。


  刘亮程被誉为“20世纪中国最后一个散文家”,一如他的文风,像一个执着于走向终点的朝拜者。乡村哲学和乡土文学的气韵被吸收内化,最终散落在他笔端的,只有一阵阵往人骨髓里钻的凄怆的风。我们不能不说刘亮程是一位乡土哲学的天才,但他的文章又实在平淡,淡到读这样的文字会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无力感,就好像生活其实与悲喜无关,生活只是像《寒风吹彻》里,那个于雪天静坐在屋子里的,围抱着火炉,吃咸菜啃馍馍的人的背影,偶尔思念一些人或往事,深远而入神。


  人的一生,其实注定只能与自己和解。在寒冷的冬天,作者说着“屋子里更暗了,我看不见雪。”却为着那注定要到来的一场雪而“把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扫到一边,腾出干净的一片地方来让雪落下。”——这一句话,恍然读起来竟有一种温柔而平静的纵容——纵容雪落在自己的生命里,哪怕看不见,哪怕因此寒冷窘迫。颇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无奈的温柔。


  读《寒风吹彻》时,脑海里便时时跳出一段话——“我并没有路过他们的人生,仅仅是看见了在黑夜的边界,他们半温暖,半寒冷地生存。”正如作者亲眼目睹了那个被冻死的人之后,却“不敢相信他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中肯定还深藏着一点温暖,只是我们看不见。”就是这样一种骨子里的悲悯和哀伤,像涓涓细流一样从人的心头淌出来,一点点抽干你的气力,然后便叫人泪湿了眼眶。“冬天,有多少人放下一年的事情,像我一样用自己那只冰手,从头到尾地抚摸自己的一生。”即使他的岁月像荒野一样敞开,我想作者抚摸的,也不只是自己半温暖,半寒冷的一生,还有他曾路过的,那些寒冬里行将就木的身影,总能使他在静夜中共鸣出一些感情,回溯出一些往事。


  在艺术手法的运用和加工上,《寒风吹彻》无疑将意象与意境糅合得天衣无缝,自然圆融。冬日里客观存在的“寒风”与生命中的“寒风”在行文中逐渐合为一体,使得看似冰冷的叙述和怜悯般的恻隐之情在“寒冬”这个特别的背景之下承转出一种文字的智慧——浓郁的感情不是以宣泄的方式展露给读者,而是在缓缓的讲述中,在平静无波澜的叹息中把我们拉入一个庞大的情感漩涡,使人读着读着,就在不觉中红了眼眶。


  面对“寒风吹彻”,作者固然有悲观的情调流露于行文,但也无一刻不在“烤热着漫长的人生”,正如他在文章里所写:“我才三十岁,肯定能走过冬天。”驻扎在寒冬的边界,一生跋涉在寒风里,却时时牵挂着远处——那也许下一刻就日出的天际,也许就是刘亮程写作《寒风吹彻》时头脑中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