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一句话,集中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而我说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不是集中营,而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2017年4月27日,在讲完这句话的第八天,台湾女作家林奕含选择用上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26岁的年轻生命。两个月前,她的长篇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这部小说讲述了13岁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48岁老师李国华利用职权诱奸、强暴、性虐待5年时间,直到最终发疯的故事。可随着作家生命的陨落,“根据作家亲身经历而作”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这部小说化身成为一把刀,割开了社会极力隐藏的伤口。我们惊恐地发现,这不仅仅是个故事。
林奕含、房思琪们死了,这不是个故事,这是场事故。
根据联合国统计数据显示,“全球10个女孩中就有一个曾被性侵,其中超过80%的受害人是女性,半数受害人未成年。”罪犯的恐吓,父母的失职,性教育的缺乏,整个社会的规避,民众的偏见,保护系统不完善······很多因素导致了性侵犯事件的发生,但所有的犯罪后果,竟由受害者独自承担。
性侵犯是社会一直“放任”的,并且每天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发生的“屠杀”暴行。而在这场暴行里,家庭和社会扮演的不是保护者,而是协助者,甚至是施暴者。
小时候每个小孩子都会问家长一个问题:“我是从哪儿来的?”大多数家长会用“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你是送子观音娘娘送来的。”等借口敷衍孩子,面对孩子对“性”的发问,父母往往采用含糊、敷衍等方式来逃避性教育。“你现在太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可是,罪犯不会等受害者长大。
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中也提到了父母对性教育的规避和失职,“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说文解字》中有:“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育,养子使作善也。”教育不是因为临时的知识需求而教育,而是一种具有提前性的教化,教会孩子们在面对未知时如何行动。可在不知不觉中,家长将教育和性彻底划分了界限,让很多人即使成年也对性知识一知半解,更别提面对性侵犯时该如何保护自己。在一次采访中林奕含表示:“父母对我不理解,失去健康、亲情、爱情、友情,一无所有,很痛苦很痛苦。”必要的性教育的缺失,家长的隐晦逃避及事发后的不理解和诋毁,都成为压垮受害者心理堤防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也是一种暴行,是另一种更凶狠的施暴和谋杀。
书评人蔡宜文所说的,“任何基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性侵犯罪不止,这并不是一个人、一个家庭的悲剧,悲剧的丧钟是整个社会一同敲响的。
在中国教育中我们有很多具有世界前沿性的科学教育和研究,琴棋书画的传统教育也不遑多让,可唯独有一门课程不及格,那就是性教育。中国的性教育不容忽视。儿童性侵案在逐年增长——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发布的报告显示,2016年被公开曝光的433起性侵儿童案中,熟人作案的有300起,占案件总量近七成,有一半以上案件为作案者多次实施性侵,受害者年龄最小不到2岁。在中国,人工流产人数也在逐渐上升并呈现低龄化态势。我们急需改变这一状况,这就是需要普及性知识的原因。
前段时间中小学生性教育读本因所谓的“尺度”大、接触年龄小、容易教坏小孩子等原因而遭到家长们的口诛笔伐。学者花费十多年的时间编纂读本,力图补上中国性教育的漏洞,可社会给予的不是理解和支持,而是刁难和抵制。谈到“性”,大众想到的是强奸、性侵、色情、未成年怀孕、变态等词汇,自古以来中国社会对“性”大多抱有消极态度。这也导致面对性侵犯,很多受害者选择了沉默。
我们必须认识到,对性的隐晦、敏感无法阻止性的伤害。
可是如果社会对“性”更开放、更宽容一点,以更积极、正面的态度去对待“性”,那么性知识对我们而言就会像是常识一样,我们还会焦虑和恐慌吗?性既不下流也不肮脏,要以正确的观念、正面的态度来认识。那么性伤害才不会成为身心的双重伤害。
社会对性的禁忌感给性侵犯提供了滋生的温床,而面对受害者,社会给予的不是安慰的拥抱,而是奚落的刀子。有很多性犯罪的受害人不仅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侵害,往往还会受到社会舆论的二次侵害。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这或许正是“房思琪”们走向毁灭的原因。她不是毁灭自己,而是被社会毁灭。
对于性教育,我们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房思琪式的“屠杀”需要很长时间来彻底整治。作家林奕含选择用生命来为这场性侵暴行画上句号,但房思琪式的“屠杀”需要整个社会来给出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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