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遇罗克罹难40周年。整理此文是为了纪念这位思想解放的殉道士,为了进步,我们纪念。
遇罗克(1942年——1970年3月5日),北京人,自幼聪明好学,父亲遇崇基曾以公费留学生身份赴日本早稻田大学就读,母亲王秋琳家境优裕,曾自费到东京女子高等商科学校读书。因父母1957年均被打成“右派””,遇罗克高中毕业后,于1959年、1960年先后两次参加高考,尽管成绩优秀,但不被准许进入大学。为了了解社会,遇罗克报名到南郊农村当农民。1961年春节前,街道批准遇罗克去大兴红星公社旧宫大队菜园小队插队。但在农村,遇罗克看到,“血统论”的现象更为严重甚至也更为残酷:一些地主和小孩子都被斗死,这种现象用很形象的语言描述,称之为‘连根拔’。1964年,神经衰弱很严重的遇罗克回到城里。他曾经在小学做过一段代课老师,又因出身问题被辞退。不久,他被分配到人民机器厂当学徒工。从自己所受的不公,再联系到整个社会,遇罗克通过大量的阅读各种书籍,进行深入的思考。1966年7月,写作《出身论》,驳斥了当时甚嚣尘上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在1967年1月18日《中学文革报》第1期上刊载,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为当时的主流意识所不容,1967年4月17日,当时的中央文革表了态,说《出身论》是反动的。1968年1月1日,遇罗克被捕。1970年3月5日,被杀害。从逮捕到杀害,他们对遇罗克进行了八十多次的“预审”,想从他口中找到所谓“恶毒攻击”以及“组织反革命集团”的事实,以作为杀害这个无辜青年的口实。但是他们没有捞到半点证据,最后竟以“思想反动透顶”、“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等莫须有罪名判处遇罗克死刑。直到1979年11月21日 ,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告遇罗克无罪。
对今天大多数和我一般大的青年来说,“遇罗克”已经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了。当然,这个名字从来就没有显赫过。但在三十多年前,在“血统论”甚嚣尘上的时候,他勇敢地站了出来,指出了一个在现在看来已是基本常识的道理:人人生而平等。然而他为他的自由的言说付出了代价——他的生命。如今,要想了解一下遇罗克和他的思想,就不能不对那个时代作一回顾。三十多年的时间尘封了一段惨痛的记忆,“出身”似乎已经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1966年7月至9月,正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风行之际,(文革时期有人在过年时,在自家门上贴上一副对联。上联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下联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横联是“基本如此”不久这副对联还被张扬的造反派人物加以改动,横联改成了“理应如此”。这副对联对文革时的“血统论”发展有极大的推动作用,有极坏的作用。)25岁的北京徒工遇罗克,为了向社会公开其独立思考和向血统论发起挑战,伏案写下了著名的《出身论》等文章。30年岁月并没有封尘遇罗克思想的光华。遇罗克之所以能够“举世皆浊我独清”,与他被剥夺上大学机会,但仍在社会大学学习,并研读大量哲学、历史书籍有关。本书的回忆文章,再现了遇罗克在疯狂的年代中的觉醒之路、抗争之路。

近十年来,“文化大革命”的话题不仅退出中国的主流媒体和出版物,也退出了中国人的记忆,新一代人说不清文革的来龙去脉,甚至不知道“四人帮”。但时光隧道真的能够一片白净清洁吗?不,隧道的拱顶突然透出了殷红的痕迹,这是文革冤灵的鲜血,它从来就没有乾涸过。
文革年代惨遭当局杀害的人权思想家遇罗克之弟遇罗文,最近撰写和出版长篇纪实文学作品《我家》,以纪念其兄殉难三十周年。《我家》问世,市场反应热烈,好评如潮,打破了亲历文革那代人的内心平静,惊心动魄的回忆苏醒了。人们重新记起,中国跟荒谬而又凶暴的极左路线决裂,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九四九年,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上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可是谁想得到神州大地出现了比西方的种族歧视和印度的种姓制度更黑暗的人权歧视现象。数以千万计的青少年从一出生就注定不能享受与其他同龄人同等的权利,因为他们的父辈或祖辈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份子和右派,他们天生就没有资格和别人一样去升学、参军和就业。
人权歧视在文革中登峰造极,在当时公安部部长谢富治的纵容下,先是北京郊区大兴县,再是湖南省道县和广西壮族自治区各地爆发了滥杀地富分子及其子女的狂潮,受害者唯有听天由命,像弱小动物一般孤苦无告,然而在高举的屠刀下,连他们襁褓中的婴儿也不能幸免。这血淋淋的屠杀给中华人民共和国留下永难洗刷的耻辱。
遇罗克品学兼优,两度报考大学都被拒于门外,就因他的父母留学过日本,回国后又经营铁工厂。遇罗克没有自怨自艾,而是刻苦研读从马克思到卢梭的大量名著,进行艰苦探索。文革初期,红卫兵响应毛泽东“造反有理”的号召,高呼“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口号,挥舞铜头皮带杀向全社会。在中国血流遍地、哭声震天的时候,遇罗克拍案而起,公开发表了长篇论文《出身论》,对反人权的血统论进行了无比猛烈的批判。文章一问世,就赢得千百万人的强烈支持,但也冒犯了文革当局。遇罗克一九六八年初被捕入狱。 遇罗克意识到自己的使命,也意识到自己的宿命。他进监狱后对难友说:“何为不朽?不朽在于引起后人的共鸣。”他深知为真理而献身的代价,但其中并不包括自己的尊严。他说:“假如我也挨斗,我一定要记住两件事:一、死不低头;二、开始坚强最后还坚强。” 在与敌人笔战时,遇罗克不得不采用一种拥护毛泽东思想的态度。这是在特殊环境下的一种生存方式,既不违背自己的信仰,同时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被诬以大罪。 在留存至今的数千字日记,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具有独立思考、桀骜不驯的新人物。当时的舆论认为毛泽东思想是战无不胜的思想武器。遇罗克却说任何理论是有限的,夸大理论的无限性的人和言语都是错误的。 遇罗克反击姚文元评论《海瑞罢官》的文章不是被编者压下来了,就是被大幅度改动。遇罗克当时就在日记中用一种嘲笑的口吻说:“一些造反派人说吴晗的死党旗帜鲜明的站出来。可是现在就有一个人旗帜鲜明的站出来,他们却又不敢将它登出来。”
对于当时的思想热潮,遇罗克总是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今日之学说似已走向神秘之途。”对于当时的苏联道路,他也有一定的思考。显示了一个爱国者、忧时事者的热忱!
在狱中,遇罗克结识了著名艺术家张仃之子张郎郎,张郎郎很佩服遇罗克的才学和胆识,问他:“你为一篇《出身论》去死,值得吗?”遇回答:“值得。”他对张说:“你过去一直生活优越……对家庭出身问题没有体会。而我几次高考,成绩优异,都没有考上。像我这样的并不是一两个啊。可以说,从我们能奋斗的那天起,就是被社会歧视的。你不了解我们这些人的社会地位和心情。”
遇罗克说,他没有想到一篇《出身论》影响这大,全国各地那多感人肺腑的来信,常使他读着流泪。“我永远忘不了,有姐妹俩哭着找到我们,一再说:『收下我们吧!哪怕整天给你们端水扫地都愿意。』为了他们,值得死。”
遇罗克热爱生活。他在牢房里帮助过许多人,跟难友一道回忆《中国古诗集》,从屈原的《渔父》到谭嗣同的《绝命诗》,差不多有三五百首。遇罗克还背熟了《橘中秘》、《梅花谱》等棋谱,能跟别人下盲棋。他也留恋生命,他故意说跟大名鼎鼎的反周恩来组织“五一六”有关系,让当局白费力气四处调查,为自己翻案争得了一段长时间。遇罗克在法庭上恳切提出:“希望政府能将某些材料核实一下,听听我个人的申诉。”但这个起码的要求也被拒绝了。
审讯当局向遇罗克宣布将被处决的消息,问他最后还有甚话要转达给家人时,他挖苦地说:“我想要一枝牙膏”,把主审气得脸色发青。在临刑前夜,遇罗克跟死囚牢里的难友们“举办”了一次特殊的“晚会”,各自在单人牢房里,唱起了自己喜爱的歌,有合唱也有独唱,唱了整整一夜,互道珍重,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遇罗克穿着一身旧衣服走向了刑场,这位思想上的普罗米修斯终因思考犯罪,因真理而走向死亡。希望我们记住这位英雄,记住他的精神。
北岛写给遇罗克的诗
宣告---献给遇罗克
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留下遗嘱
只留下笔,给我的母亲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宁静的地平线
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
我只能选择天空
决不跪在地上
以显出刽子手们的高大
好阻挡自由的风
从星星的弹孔里
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让沉重的影子象道路
穿过整个国土
悲哀的雾
覆盖着补丁般错落的屋顶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
烟囱喷吐着灰烬般的人群
温暖从明亮的树梢吹散
逗留在贫困的烟头上
一只只疲倦的手中
升起低沉的乌云
以太阳的名义
黑暗公开地掠夺
沉默依然是东方的故事
人民在古老的壁画上
默默地永生
默默地死去
呵,我的土地
你为什么不再歌唱
难道连黄河纤夫的绳索
也象崩断的琴弦
不再发出鸣响
难道时间这面晦暗的镜子
也永远背对着你
只留下星星和浮云
我寻找着你
在一次次梦中
一个个多雾的夜里或早晨
我寻找春天和苹果树
蜜蜂牵动的一缕缕微风
我寻找海岸的潮汐
浪峰上的阳光变成的鸥群
我寻找砌在墙里的传说
你和我被遗忘的姓名
如果鲜血会使你肥沃
明天的枝头上
成熟的果实
会留下我的颜色
必须承认
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
我,战栗了
谁愿意做陨石
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
看着不熄的青春之火
在别人的手中传递
即使鸽子落到肩上
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
它们梳理一番羽毛
又匆匆飞去
我是人
我需要爱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
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在摇篮的晃动中
等待着儿子第一声呼唤
在草地和落叶上
在每一道真挚的目光上
我写下生活的诗
这普普通通的愿望
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一生中
我多次撒谎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一个儿时的诺言
因此,那与孩子的心
不能相容的世界
再也没有饶恕过我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倒下的地方
将会有另一个人站起
我的肩上是风
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也许有一天
太阳变成了萎缩的花环
垂放在
每一个不朽的战士
森林般生长的墓碑前
乌鸦,这夜的碎片
纷纷扬扬
责编: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