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坐在二体的看台上回想我的大学生活时夕阳正好。那刻,不远不近的杨树在微风里拂动着,树叶闪烁着依旧灼热的阳光,忽明忽暗。像记忆。
酒已半酣。我和小宏坐在一个小饭馆儿的角落里,饭馆很简陋,菜水已经都冷住了。周围已经没有刚来时的嘈杂,我们冷得很,但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小宏说:“你看我动手能力强,以后找个汽修厂什么的肯定干得了……”这我承认。我们金工实习的时候,无论是煅、铸、车、铣,小宏干的都很出色。只是,现在厂家都要求有工作经验,应届生一般不要的。当然那刻我并没有那么讲。
我说:“我倒想做个自由工作者,不受别人约束。像作家。”他只是笑笑,他没有见过我的文字因为那时我还不曾写过。
后来我们谈起了感情。小宏和我一样都没有女朋友。
我相貌平平,家庭情况常常。所以在大学里,特别是女生稀缺的理工类大学里这不是女生首选的对象。而小宏长得很个性,就像他的性格。他脸上有一刀疤是小时候留下的。所以说他从小就是女生害怕的对象,而这一点我和他不同。因为我长得样子憨厚又本性老实,所以班主任放心将女生放在我边上,特别是漂亮的女生。这似乎是为了避免因男生爱慕女生而造成的教室混乱。从初中到高中很多情况下我的同桌都是女生,而最盛的时候周围有八个。但现在想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看着和自己熟识的女生纷纷投向别人的怀抱并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当然,上大学后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了:一个辅导员管着几百号人而且没有固定教室。可见大学是一个锻炼能力的绝佳场所。
或许这就是我在和小宏喝酒的原因,否则我应该在和女朋友缠绵。
其实和他喝酒的真正原因是暑假做家教的时候我骑过他的自行车。从暑假结束我就一直说请他吃饭,然而等落实已是在寒假前夕。
再后来我们就哭上了。喝酒喝到哭的我见过,其中包括我爸。那是过年的时候。姑姑、叔叔、女婿、外甥都到齐了。我爸是他那辈人的老大哥,可喝到最后竟在众多晚辈和后辈面前哭了。我没有看他,直接走出了屋外——看着自己爸爸哭似乎并不是一件很恰当的事。那刻我不能理解喝酒都能喝到哭了。其实很多事没有经历过都是很难理解的。
我们哭上了是因为小宏说起了他外婆而我说起了我爷爷。小宏是南方人所以喊奶奶为外婆,而我是北方人喊外公为爷爷。
小宏是他外婆带大的,所以感情很深。小宏在来大学报到时,外婆拉着他的手说:“亮娃子(小宏的小名),你看你爹都累成啥样了,你怎么还念书啊?”小宏的父亲已经有些年老体衰了。小宏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节是在学校过的,听说学校还给发了红包,而当他第二个春节回家时,外婆已经去世了……。
我说起我爷爷是因为他也去世了,那是在高二那年的春天。我依旧还可以记得当我匆忙收拾完东西跑下楼梯时,满满的楼道里都是我的脚步声,“咚”、“咚”、“咚”……我却以为那是我的心跳。爷爷走得很安静,我没有亲见是爸爸讲的。爷爷走的那晚我家的黄牛生了一只牛犊。我看着它的眼睛,里面是满眼的新奇。
从我记事起,爷爷换了四次房子,这四间房子围成了一个院子。首先是在东边的正房,而后是西边的正房,再就是东偏房,最后是从西偏房里走的。这似乎是一个轮回。现在叔叔住着院子的东正房。
似乎,我和爷爷没有多深的感情。只记得在一个明媚的下午,他领着我和叔叔家小我三岁的弟弟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路旁小渠里芦苇长的正盛。他给我们一人做了一个苇叶枪。还有就是暑假一块儿看西瓜的日子了。
似乎,我和爷爷没有多深的感情,可他出殡那天我依旧哭得很伤心。这就是亲情吧,或许!那天我嗓子哭哑了,眼睛也肿了。
而当我和小宏说起时我的眼睛又潮湿了。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酒浓而烈,可那杯酒下肚后胃却没有灼热的感觉,倒是眼睛。
小宏说你得好好学习,你得考研。我只是笑笑。我在犹豫。有人说:毕业是死刑,考研是死缓。可死缓来的并不容易,除了智慧还有金钱。那每年一万块的学费足以让我犹豫。其实这也是小宏选择前者的原因。
小宏是个理想主义者,可当理想须向现实低头时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无奈。小宏的理想是以后拥有一个商业王国,而他需要做的只是“无为而治”。小宏喜欢评论时事。我最不喜欢看到的是他在看报纸,因为待他看完后你的耳朵休想休息片刻。这种慷慨激昂或许是理想主义者遭遇现实后所迸发出来的火花吧!我则现实的多。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很少评论,厌倦了。我只是二十岁多一点,还没有体会到生活的真谛就已被生活消磨得无棱无角了。小宏常说:“你们生活得太没激情了!”其实这话也对也不对。对是因为我们生活的确实没激情,不对是因为“你们”中没有包括他自己。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花了五十五块钱。我只带了三十,就像临走时说的,我只能出这么多因为还需留下回家的路费。临近放假了谁也不富裕。我计划着三十块钱差不多的,谁知喝了这么多酒——现实总喜欢逆着计划走的。
小宏说算你狠,他付了剩下的钱。我们喊着“牛年发财”就和老板告别了。老板是位中年人,应该是这个小村的原住居民。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像我一样。他将我们送出门外说:“路上小心啊!”
他这句话是有根据的,因为这个村子乱的很。村里到处游荡着民工、手工业者、小商小贩和四处寻找旅馆的大学生情侣。只是,我们走得有些晚而且天冷得很,路上空无一人,除了沙砾砖块和冻住的脏水;甚至没有灯火,除了远处天边几颗哆嗦的寒星。
不一会儿我们就拐进了校园,因为学校和小村只一路之隔。校园里很静,偶尔有几个人在四处游走。
小宏一直喊:“你……厉害……我……喝不过你……你……等我会儿……”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让我想起了一篇小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挑山工》。这篇课文描写的是一位挑山工总能在游客之前登上山顶。我能想起这篇课文是因为挑山工总在走“之”字,而此刻小宏也在走“之”字。我哈哈大笑,小宏喝醉了!其实我也醉了,只是头脑还算清醒。我沿着印在路上的白线看还能否走直线。
“你跑得那么快……来追我……啊……”我喊道。
小宏确实跑的很快,虽然他不是很高且瘦得很。当然它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本质的联系。但是我跑的慢却似乎是因为我胖的缘故。有一段时间我常喊小宏一起跑步,而每次跑上两圈我就喘得不行了。
等到回宿舍他也没能追上我。宿舍里有一个人在看电子书,另一个在玩游戏。而很快,我就睡着了。
仿佛是睡了一觉刚刚醒来一样,我分不清我身处何地,现在是怎样的时刻。树叶反射的光已经黯淡了,天就要黑了。操场上人依旧很多,球被抛来抛去,很快换来一阵欢声笑语。
之所以会在此刻想起小宏是因为他在我单调的大学生活中是一个主色调,只是我得声明一下:我还有与常人一样的性取向,至少是现在。
我和小宏有很多相同的东西。
在这个生活了近四年的城市里,外出时我依旧会失去方向感。小宏也是。
学校很大,我却只占用了一张床铺和别人分享了一张餐桌,教室里最后一排有一张我可以使用的桌椅。而且这些需要支付不菲的费用。小宏也是。
我是一个很普通的讲着普通话的普通人。我不受别人欢迎就像我不受别人讨厌一样。小宏也是。
我的手机一直悄无声息,虽然里面存了近二百个号码。它像我一样安静。小宏也是。
偶尔,它也会响起,显示着来自小臣的信息:给我带四个馅饼。他依旧在床上看电子书。有时也会这样写道:我不回宿舍了,别忘了插门。小力经常通宵。
或者信息是这样写的:明天帮我带着课本。小宝在外面住,只是课本依旧放在宿舍。
我们宿舍是六人间,只是常常只有四个人在。这就是我和小宏喝完酒回宿舍时只有两个人的原因。那个在玩游戏的是小勋。
偶尔,小宏的手机也会响起:我们去跑步吧!我在二体等你。这是我发给他的。
那时我总会坐在看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和穿梭的车辆,就像现在这样。天上星星不多,空气污染的缘故。
我在等小宏,就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时间。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过。没有改变的还有我依旧胖,他依旧瘦。不过,有些事情也改变了。比如,我们就要毕业。只是,不知道明天等待我们的是新生还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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